※原劇背景私設補完
【分類】
程清喜歡不被摸透的感覺。鎂光燈下輕淺的微笑、朝著攝影機拋去挑釁的媚眼,他喜歡在大眾的目光之下閃著眩目光芒,那就是他抱持最深執念的一件作品,每一分每一寸都想要精雕細琢、力求完美無暇。
是的,他自己就是那一件作品。他喜歡表演,他也知道要一直擁有好的表演機會是需要持續受到矚目的,一點點火星都有可能燒毀他所有曾走過的痕跡。所以當站在舞台上的時候、當面對粉絲的時候,他極力的想讓自己是個符合大眾想像的人,也許冷淡、也許溫潤、也許霸氣,又也許揉合了那所有的特質,他不介意讓所有少女熟女都覺得有一天可以被自己帶上床上演一齣霸道總裁愛上我的戲碼,給予她們這種想像對他而言不痛不癢,甚至可以說是為了繼續在夢想的路上走下去的必備食糧。
與工作人員開會時的專注、琢磨角色設定時的沉默、閱讀劇本時緊鎖的眉間,他都不想讓人看到。也許只是因為年少的傲氣,不願意將那些汗水的痕跡暴露在陽光之下,但至少這是他的信條。也是那個高冷的「大明星程清」的存在方式。
曾經他也不覺得那個程清跟自己有什麼不一樣的。有一個嚴肅寡言又工作狂的老爸,他從小就學會了偽裝。好好讀書,當個乖孩子,在師長面前擺出一副溫順的模樣。他長了一張漂亮的皮相、頭腦也堪稱靈活,要同時在同學間八面玲瓏也不是什麼難事。看出對方所想要的是什麼,然後揚長避短,其實就這麼簡單。下意識的區分與周圍的人相處的方式,然後放大表現不同的自己,也許就是他現在對戲劇如此有心得的原因之一吧。有時他會這樣自嘲的想著。
而那個嚴肅寡言又工作狂的老爸,他還以為他會跟工作如膠似漆一輩子呢,想不到年過半百有了第二春,還是個閃電結婚閃電退休閃電跑去環遊世界的節奏。但從老爸特地帶新媽媽來片場找自己吃飯的隆重架式來看,這倒也沒讓他太過驚奇。
新媽媽是個很爽朗的女人。一頓飯下來他只留下這個印象。
爽朗,所以與寡言的老爸和裝乖的自己在同一個飯局中時,就顯得嘮嘮叨叨的。企業合作上有所交集的兩名高階主管在因緣際會之下發現各自的孩子居然是同一所大學的學生,話匣子打開後發現彼此都是獨力撫養獨生子,頓時一個親近感大起距離感拉近覺得彼此分明天造地設乾柴烈火等等老實說他並不想聽這個。
於是開始恍神的他在最後被塞了一把鑰匙之後才發現,自己神遊天外時父母已經把他的未來數年命運決定好了。
「蛤?」「你就去跟我兒子住,互相有個照應。我看你這麼瘦,有好好在吃飯嗎?你工作也忙,落下的功課就讓我兒子幫你看著吧?」
是也不必吧。我高中一邊工作一邊狠拚最後還不是上到跟你兒子一樣的大學。他不以為然。
當面具一層又一層的罩上,一切都是作戲一切都是虛假,那在「真實的世界」中,也許他只擁有漫天黃沙,就連自己都是不存在的。
第一眼見到豐河這個人,在他還不知道他就是他未來幾年都要被照應的新哥哥的時候,他就已經直覺的知道,這個人是拿自己沒轍的。看清自己之後迷茫的眼神、被披上外套戴上帽子掛上眼鏡都還持續著愣怔狀態,啊、這傢伙喜歡我的臉啊,他腦中的一角對這個人下了註解。
某種意義上與這種對象的相處對他來說是最輕鬆的。因為他相對不用特別多做些什麼,好端端的在那就可以所向披靡。再加上還有老媽的金言護體,好好照顧我啊哥。他笑得皮皮兩手一攤等著那個便宜哥哥在沉默地爆發之後認命地照顧自己。
但漸漸的他發現豐河對他的「沒轍」,並不單單是因為他的臉。而是因為,呃,豐河是豐河。
豐河就是個對大部分人都沒轍,對大部分事情都沒有太大情緒波動的人。不可否認這對他來說是個打擊,當他發現自己和豐河世界中的其他人其實沒有太大區別的時候。所以他試著更加招惹豐河、鬧豐河,最後無奈的發現這好像反而把對方的免疫力練起來了。
然後更無奈的發現,自己那張準備給豐河的面具,也在同時被一點點剝下。
別聽他現在用「無奈」這個詞,發現的那一刻他可是很震驚的。他將豐河劃分到用氣勢與立場可以壓倒的那類人那裡,所以他理應要保持霸氣外露以利掌控豐河,就算是撒嬌也該要是確信犯的從容不迫。但是那天,當他注意到身旁夢夢的痴笑聲後才猛一回神,驚覺自己正拿著原子筆亂戳豐河求關注的那天。霸氣何存?!高冷何在啊!他在一個晚上的震驚之後滿心挫敗地把豐河從那個分類中拉出來,卻不知道要擺到哪個分類去了。
他任性、他吵鬧、他安靜、他微笑,各種各樣的他、原原本本的他、找不到適合面具的他、不刻意放大某些特質的他。豐河唯一真正蹙眉過的,是第一次見到夢夢時的那句對假笑的批評,而那也在豐河看懂他必須要在學校同學眼裡維持「大明星程清」的形象之後,豐河再也沒有為此說過他。
相識第二天時那句帶點嘲諷的「有哥哥疼真好」,也許他現在可以發自內心說出口了。脫下層層面具後所剩下的,在「真實世界」之中存在著的他,聽見自己對自己這樣說著。
漫天黃沙之中有個人出現在眼前,他伸出手,卻不知道自己想要的觸碰方式是什麼。但也許怎樣的觸碰方式都好吧?兄弟式的勾肩、哥兒們式的撞肩、死黨式的並肩,每一種都似乎有點違和、又每一種都是如此契合。是啊,也許怎樣都好。
脫去所有武裝之後被剩下來的最後那一個人,是因為在他的世界裡第一個真實存在的人出現之後才真正存在著。所以他決定在搞清楚自己想要的東西之前,先盡情享受豐河給他的一切就好。
反正任性一下也不會遭天譴吧?程清眼睛眨眨,盈滿清澈純粹的笑意。
【界線】
人啊,還是要追求自己的夢想,不能只會讀書。
從身側傳來程清語重心長的嗓音,讓他有點想笑。是啊,夢想呢。他聽著那總是帶點黏膩的音調變得沉穩而真實,卻是有如孩童一般描繪著對未來的想望,有如滿天星斗一閃、一閃。
豐河低下頭,收回目光抿唇輕笑。
但又有誰規定過夢想的樣貌呢?
程清拍戲去了,沒課的豐河有一搭沒一搭地撥弄著吉他,不期然想起那天晚上的片段。程清的聲線堅定而坦然,還有點老成的味道。看著自己的雙眼說出夢想的認真眼神,是只有在程清盯著劇本的時候才看得到的那種專注。
他聽得懂程清想表達的,也無意去反駁些什麼。被夢夢科普了不少程清的作品,舞台上、戲劇中,大明星程清那樣光彩奪目,卻不知道有多少人能看到他這樣踏實而真誠的模樣。
只是啊,也許這就是他夢想的樣貌。
平凡、無趣、正經八百、沒有主見、媽媽的乖寶寶、老師的好學生,豐河沒有遲鈍到不知道自己在同儕們眼中是怎麼樣的人。但他也不是真的很在意那些。媽媽是一肩挑起單親家庭的職業婦女,豐河從小看著她晚上趕著回家操持家務、甚至還為此把剩餘的工作帶回家裡趕到半夜,只為了多陪陪他,那他在年紀漸長後把那些家務接手過來好讓媽媽放心,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本來就不是太過離經叛道的性格,如果能讓相依為命的媽媽的負擔減輕,那身為男孩子,讓他來照顧媽媽也沒有什麼不對的。
好好讀書、考上好的學校、找到好的工作、讓媽媽可以早點退休不再操心,然後談幾場穩定的戀愛、找個平凡而又契合的女孩、組個普通的家庭,安安穩穩的度過一生。不求大富大貴,只求平淡無波。這就是他想像中最理想的生活。
就算是媽媽再婚退休後的現在,他也不覺得維持這樣的「夢想」有什麼不好的。雖然媽媽有了新對象之後也有了新重心,他不用像以前那樣擔心自己讓她成天放心不下了,也不表示他會因此就立刻放棄多年來對未來的想像。他還是覺得規規矩矩、平平淡淡的,沒什麼不好。
也或許他一直對「平淡」有種執著吧。單親家庭啊雙瞳什麼的其實都不是什麼太了不起的事情,就是少見所以會引起他人的好奇。而那種好奇有時候會帶有惡意也並不是太稀奇,他算幸運,也就只有小學的時候才曾遇上那種指指點點的目光。但也許是當時的印象太過深刻吧,那讓他更篤定自己要往低調平穩的人生邁進。他從小就是成績優異的書呆子,認識了夢夢之後在她的強烈鄙視下將對服裝的品味提升到堪堪可被接受的等級,倒也在同儕群體中有了不差的印象。青春期時整個學校都是粉紅氣息,跟隨著大眾他也接受過幾次表白,並試著扮演好男友應有的模樣,每段戀情卻總是敗在他的不解風情。
當時他想著,也許總有一天會遇到一個適合他的女孩吧。然後他撞見最要好的死黨吻了另一個男孩。
那時的他沒出聲,甚至沒有讓任何人發現的悄悄離開。他只是彷彿置身事外的想著,也許自己在剛才的那一瞬間,掐死了自己初初自覺的愛戀。但原來那是愛戀啊?同性之間的愛情一直只是個遙遠的話題,在那一天第一次真正進到他的生命裡。以一種已經結束的方式。
於是男孩與女孩的分界在他懵懂的青春期中變得模糊,就如同愛情之於他總是虛無飄渺抓不住形貌,他看不懂那其中的不同,但他知道這種混淆不清對他安穩平淡的人生目標沒有絲毫助益,所以他將與異性之間的那道友情與愛情的界線也劃到了與同性的關係裡,將他不確定的對象全都隔開到安全距離之外。
而「親情」又是一種新的距離。他還在嘗試著錯誤著掌握不到分際。
思緒兜兜轉轉又回到最一開始的地方,談論著夢想的程清的聲音再一次在心底響起。那時的他是那樣專注、那樣沉靜。
「兄弟」的距離該是什麼樣貌,其實豐河心裡也沒有個底。他和程清同年,要端出教科書上那種兄長的架子,他可沒有那種臉皮。一直以來就不擅長生氣,又覺得身為哥哥就該照顧弟弟,一來二去,不知不覺就變成了這種微妙的關係性。說是親情嘛,程清和他相處不過數個月,他腦中知道程清該是弟弟,但真要問他心裡怎麼想,說程清是不得不同居的新朋友可能還比較貼切一點。
但是他不能把程清劃在友情的距離之外,因為他理應待在親情的範圍裡。就算異父異母、相處不久,在爸媽再婚之後,程清他終究是他的弟弟。
於是這種微妙的關係對他來說成了一條嶄新的線,單單只屬於程清的距離。雖說他也把夢夢當成妹妹在看待,但與夢夢是經過數年的積累才終於在現在這種又像摯友又像兄妹的關係中安定下來,而程清,卻是打一開始還不認識的時候,就該被放到兄弟的距離。雖然他有點不確定,但現在這樣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吧?對程清來說自己是哥哥,所以他總是吵鬧任性像個弟弟般撒嬌,而自己則像個哥哥一樣讓他依賴。想像中的兄弟關係應該是這樣沒錯。
豐河點點頭幫自己下了這個結論,想起程清的認真眼神與平常的撒嬌神情的反差,忍不住露出一個寵溺的微笑。
表面上看起來是個自以為酷炫狂霸跩的死小孩,其實也是有在認真思考人生的嘛。回想著認識不過數月的弟弟,一種莫名的自豪油然而生,豐河甚至都要對這樣的自己失笑了出來。
很有男子氣概嘛,好像有點明白程清為什麼會成為演藝圈中勢不可擋的新星了。而如果程清想要無垠地飛,那也許他可以成為守在原地堅實的岸。這就是兄弟間的「互相照顧」吧?
無意識中刷下的和絃,是一首輕緩的曲子。豐河垂下眼,輕聲低唱。
【牆】
她對天發誓,原本她以為那只會是個無傷大雅的玩笑。
二次元和三次元是兩回事,妄想跟現實又是兩回事,她喜歡妄想,甚至總是把最要好的朋友當成材料--欸,有個面容端麗的男閨密是多少腐女的夢想啊。豐河甚至連一開始都沒有抗拒,只是無奈的賞了她一個爆栗就隨她去。
最喜歡豐河了。夢夢掩嘴笑得像隻貓。特別狡詐的那種。
一直以來豐河身邊都沒什麼花邊消息,只有很久以前、在國高中時期有印象他交了幾個同樣乖乖牌的女友,然後無疾而終。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豐河身邊再沒有那樣親近的存在,他就像是一個絕緣體,用無形的玻璃牆隔開周圍一切。
而身為唯一可以從那道牆自由進出的女孩,不可否認有時候她的小尾巴都要翹了起來。
也許豐河很了解她,所以願意給她自由進出的通行密碼。但她終於後知後覺的發現,也許自己並不夠了解他。
不了解他的感情、不了解他的顧慮、不了解他想要維持風平浪靜的假象。不了解他只是隔開那一切,但並不表示他不懂或不願去愛。
不,也許她了解。只是她沒把那當真。她以為只是她腦海中的腐女濾鏡讓她如此理解,而非真實的樣貌。
她以為豐河低垂的眼神、唇邊的微笑,程清依賴的語調、舒緩的吐息。全都只是她腦中腐女濾鏡的產物。
她以為這次也會像以往對豐河惡作劇時一樣,被敲頭抱怨妳很誇張耶別鬧害我們昨天超尷尬的,然後她再自顧自地說著矮油你不要害羞嘛快誠實面對自己的心呀,最後換來豐河無奈的搖頭與寵溺的微笑。
然後揭過這頁,就像那只是平淡生活中偶發的小打小鬧。
生悶氣的豐河與裝沒事的程清,她現在知道那不只是平淡生活中偶發的小打小鬧。
如果她所看到的那些情緒,那些流轉在豐河與程清之間的情緒並非她的妄想,而是真實存在著的話。
夢夢咬著指甲,那是她焦慮時的習慣動作。自己闖的禍,自己收拾。就算這次是捅大簍子了,她至少也得試著全力去收拾才行。
豐河是她最重要的朋友,而如果程清是豐河很重要很重要的人,那他也會是她心裡一個重要的人。
手機傳來創作網站中收到新留言的提示音,她看也不看的按掉通知,甚至覺得那是對她犯下錯誤的刺眼提醒,赤裸而諷刺。
【END】
※後接原劇